我會把遊記發到一些旅遊平台,發佈時會選擇填一些出行信息,譬如天數、時間、費用、類型等,不同平台的類型選項略有差異,大致這麼幾個:一個人、情侶/夫妻、親子遊、和父母、和朋友/同學等。自從孩子升入初中,親子遊很難成行,大多只能一個人去浪,而這次,我要選“和父母”這一項了。
除了當天來回或者南京周邊的短途旅行,上次帶父母長途出遊還是四年多前了。時光飛逝,父親年近八十,母親已愈古稀,日漸行動不便,長途旅遊成了越來越難得的安排,這一次逢中秋國慶雙節同慶,可以有八天自駕行程去相對遠一點的地方了。父親難得出門一趟,不想在一個地方休閒逗留太久,看著地圖權衡再三,決定在膠東半島畫個圈,打卡青島、威海、煙台、蓬萊、曲阜,海邊的城市山路較少,這幾個地方也都有一些相對知名的大眾景點。
自己獨自出門可以隨遇而安,帶著老人就必須提前做好攻略,一個多月就開始規劃路線,訂好民宿,也把每天的景點詳盡安排,根據他們的體力可以刪減,但盡量少費周折。帶著老人不會去小眾網紅打卡地,都是城市公園之類,倒也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去研究。不過也注定這趟旅行難有驚豔的風景,也避不開長假可怕的人流。我遇到了這麼多年來最長距離的堵車,排了最長時間的隊,以及見到了最洶湧的景區人潮。
這次還邀請了舅舅同行,名義上是帶著一起玩,實際上一路幫我承擔了很多照顧父母的重任。為了避開長假第一天的出行高峰,9月28日下班後,吃過晚飯略作休息,一車四人,加上我平均年齡已超過65歲,熱熱鬧鬧出發了。
三年疫情的壓抑,使旅遊熱潮報復性爆發,交通自然不堪重負,我們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出南京,沿途又遇高速修路,550公里的行程,從晚上十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多,我開了一整個通宵。怕我犯困,老人們都陪我聊天,直到凌晨才依次睡去,當開上雄偉的膠州灣大橋,天已大亮,青島也終於到了。
此時入住民宿為時尚早,先去第一個景點:八大關。幾年前來青島出差的時候,客戶曾帶我去過,所謂八大關,是以幾處知名關隘取名的道路(山海關路、居庸關路、嘉峪關路等),瀕臨大海,其間綠樹成蔭,遍布歐式別墅,被譽為“萬國建築博物館”。從高處望去,鬱鬱蔥蔥的綠樹間點綴著紅色屋頂,緊貼著黃色沙灘,再遠處海天一色,清澈湛藍,整個八大關自成氣象。
這次長假的第一天是9月29日,中秋節,上午還算清淨,八大關的道路幽深清淨,我們自然不能走遍,依次參觀了最為知名的花石樓、公主樓、蝴蝶樓。胡蝶是解放前的影星,能勾起上一輩的記憶,因此母親對蝴蝶樓倍感興趣,樓上樓下看了頗久。此時民宿老闆通知我可以入住,大家熬了一夜早已疲憊不堪,匆匆吃了午飯,回去午睡休整。
下午恢復了點精神,來到奧林匹克帆船中心,這裡是配合2008年北京奧運會建造的帆船比賽場地,賽后打造成“帆船之都”,除了保留了一些商業帆船比賽活動,更多成了市民休閒和遊客觀光的勝地。入口處有遊覽車,沿著川字型的碼頭岸線,一路可以看到巨大的祥雲火炬、林立的萬國國旗、整齊靠港的快艇帆船、雄偉的國際會議中心,一直到最遠處延伸入海的燈塔。這裡一邊與五四廣場隔海相望,鱗次櫛比的高樓勾勒出了偉岸的城市天際線,一邊是開闊無際的大海,遠洋巨輪穿梭如過江之鯽。
坐電瓶車返回奧帆中心入口處,跨過彩虹橋,走不遠就到五四廣場。夜幕降臨,地標雕塑“五月的風”亮起,一團紅色如火焰般將海灣點燃,突然間,背後的樓群一起流光溢彩,以雕塑為中心形成左右兩道燈光幕牆,變換著各種光影圖案。今夜正值中秋,只是天陰蔽月,雖然錯失了“海上昇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意境,但燈光幕牆上不時出現的玉兔、月亮、美酒和祝福,也將節日氣氛拉滿。我們找了一家有樓頂露台的餐館,喝著啤酒、吃著海鮮、吹著海風、看著燈光秀,度過一個難忘的中秋之夜。
晚飯後將老人們送回民宿,出來加油的時候看到一處步行街區燈光璀璨,忍不住去逛了一下,很多漢服小姐姐正在散去,應該有什麼中秋活動剛結束,此時才九點多,街邊的小販已陸續收攤,看來青島平時也沒什麼夜生活。
第二天9月30日,九點左右出門,拐過街角就看到斜坡上有個雙頂的天主教堂,在一堆歐式建築間鶴立雞群,這是我列在參觀列表裡的聖彌厄爾大教堂,就下車圍著教堂轉了一圈,原來這就是我昨晚偶入的步行街區,只是沒走到教堂這裡。再到海邊,此時通往迴瀾閣的棧橋上已經人頭攢動,擠擠挨挨了。
好不容易停好車,我們就匯入了海邊及棧橋無盡的人海中,很快與父母走散,只能各自為政。這大概是我出去旅遊遇到過人最多的一次了,這種景象經常在網上熱門景區的假日圖片上看到。海邊正值退潮,沙石露出,很多人湧上海灘,我隨著人流,擠到迴瀾閣到此一遊,再回來沿著太平路往東走去。路邊很多歐式建築保留著德日殖民時期的痕跡,也是青島老城區最大的特色。
走到停車場附近,馬路對面是外牆正在整修的青島天后宮,也在我的景點列表中,進去後瞬間清淨不少,因為很多人並不覺得是個景點,包括我父母。海邊城市必定有天后宮,供奉媽祖,保佑漁民出海風平浪靜,青島天后宮地方不大,兩進院落,古色古香,並兼作青島民俗博物館,院裡有兩顆樹結了很多串紅色的果子,查了一下叫厚朴,是一種中藥材。
下一站海軍博物館,和父母舅舅約在門口會合,要預約參觀,網上已無號,只能在現場的機器上排隊領票,這又耽誤了大半個小時,也算是攻略中的一點疏漏。海軍博物館分館內和海上、陸上三大區域,館內分四個場館,陳列了從建國初期到當代各個時期的海軍建設資料和武器模型。這些年海軍發展迅猛,三大航母依次服役,055大驅獨步天下,052驅逐艦遠銷海外,海軍力量躍居世界第二,看著這些大國重器,自豪感油然而生。
海上區域停著4艘艦艇和2艘潛艇,潛艇需要提前預約,我和舅舅爬上了濟南艦和鷹潭艦,這都是共和國有標誌意義的功勳戰艦,雖然艦上的武器裝備已經廢棄,成了擺設,但也是登上了真正的軍艦,想到十幾年前也門撤僑時被接上現役軍艦的僑民,他們心中該是怎樣的感慨。陸上區域主要是一些海軍陸戰裝備、岸防裝備、早期的小型艦艇,隸屬於海軍的航空裝備等,因父母等得久了,沒來得及細看,只能匆匆瞥了幾眼。
海軍博物館出來,青島的行程到此為止,離開時被一輛出租車故意碰撞,為了不耽誤行程只能私了,對青島人的印象又差了一點。在出城的高架上因事故又堵了大半個小時,隨後一路通暢,全程約三百公里,開了5個多小時,晚上九點左右抵達威海。
威海預定的民宿讓我們驚艷,房間佈置整潔精心,陽台和臥室直面大海,夜色中的海浪拍打著沙灘,樓下就是威海國際海水浴場和燈火輝煌的夜市。從青島過來一路沒有正經吃飯,我和父親下樓吃了宵夜,到海灘散步。海灘沙質細軟,沿著海岸綿延幾公里,若不是秋涼水寒,我很想撲進大海暢遊一番。
威海的主要行程是劉公島,需要坐船登島,碼頭離住處十公里左右,這是本次自駕游最擁擠的景點和排隊最多的一天,正值國慶當日,3.15平方公里的小島據說當日遊客11萬人,六個多小時左右的遊玩時間大概有三個小時在排隊和坐船。九點多到景區門口,停車場已經滿滿噹噹,坐船的隊伍排了長長的好幾列,不過渡輪也增開了不少,頻繁往返,絡繹不絕。最開心的應該是海鷗吧,一路追隨渡輪,搶吃遊客投餵的麵包。
上了島,繼續排遊覽車的隊伍,先到了最東端的東泓砲台,有一門24厘米口徑的克虜伯大砲對著遼闊蔚藍的大海,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砲台下面是兵營地道,被改造成展廳,介紹劉公島砲台的歷史,除此處外,還有旗頂山砲台、日島砲台、黃島砲台、公所後砲台等多處砲台,劉公島扼守在渤海出海口,見證了明清兩朝許多場海戰,而甲午風雲的悲壯,則成為它最終的烙印。
坐著遊覽車從島的東端到西端,沿途經過島上唯一有村民的東村、珍稀動物園、劉公島賓館等,並沒有停留,最後參觀一艘退役的早期潛艇279號。早就听說各兵種中潛艇兵的伙食和待遇最好,超過飛行員,待鑽進潛艇的那一刻,我覺得再好的待遇都不為過。潛艇內從前到後是一條狹窄的過道,分成幾個艙室,由低矮的艙門相連,穿過艙門必須矮下身子鑽過去,除了休息艙外,每個艙室都遍布管線閥門和儀器設備,密密麻麻。潛艇兵就要在這幽暗逼仄的環境中執行任務,一呆就是兩三個月,沒點心理素質,不是抑鬱,就會狂躁,又想起名著《海底兩萬里》,當時看書時浪漫刺激的想像蕩然無存。
潛艇出來回到碼頭並不遠,很多景點就在碼頭兩側,午飯後,又去了北洋水師提督府、中國甲午戰爭博物館、定遠艦、劉公島博覽園等景點。定遠艦1:1複製了一百多年前的亞洲第一巨艦,供遊人登艦參觀,親身感受這艘艦艇的雄偉和武器的精良,可惜在甲午海戰中被日軍擊傷,最後自爆沉沒。在北洋水師提督府裡,也有一批打撈出來的濟遠艦殘骸,巨大的鏽跡斑斑的軍艦零件無言的訴說了一百多年前的屈辱,與前一天參觀過的海軍博物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出島已經四點多了,在民宿不遠處有條路叫火炬八街,與沿海的環海路丁字相交,頗有些《灌籃高手》動畫中鎌倉高校前站的感覺,所以吸引年輕人趨之若鶩,成了威海新進興起的網紅打卡地。離老遠就堵起了車,成群結隊的人湧了過去,父母對此沒有興趣,下車走回民宿了,我就獨自一人去趕年輕人的潮流。此時已近黃昏,沿著火炬八街走下去,兩邊錯落別緻的小樓開滿了民宿、酒館、咖啡館、奶茶店、文創店等,遠處是寧靜清藍的海,若在平時,找一個心儀的小店喝一杯咖啡,吹著風,看著海,該是無比愜意。只是眼下,烏泱泱的人群讓我看不到腳下的路面,夜市的喧囂淹沒了小清新的氣質,我只能找個標誌性的路牌,拍照打卡而已。
找到父母和舅舅一起吃了晚飯,靠海吃海自然離不開海鮮,清蒸的海鮮大拼盤一半進了我的肚子。飯後又來到沙灘上,赤腳蹚進海水,一股冰涼驅走了一天煩躁疲憊,抬眼看到了八月十六的月亮,更大更圓,皎皎清輝灑向海邊人間。坐在沙灘上,想起白天參觀劉公島上的甲午風雲種種,“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同樣的月光之下,這片歲月靜好的沙灘,曾經歷過怎樣的戰亂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