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應志剛 圖/劉振
立春一過,陽澄湖畔的田埂、湖岸,一種形似小麥的青草開始瘋長。
晨光蔓延過村莊的房舍,趁著草葉上的露珠還盈亮亮地掛著,老祖母系上藍布圍兜,挎著竹籃,沿著村前清淺迂迴的溝溪,尋找這種被叫做漿麥草的青草。
漿麥草是製作蘇州青團必不可少的材料。
清代美食家袁枚在他所著的《隨園食單》裡描述青團的製作:“搗青草為汁,和粉作團,色如碧玉”。令蘇州青團色如碧玉的,正是漿麥草汁的功勞。
製作青團,各地都有“搗青草為汁”的工序,與蘇州不同,我的家鄉寧波,製作青團的“青草”則是嫩艾。
童年故鄉,這般時節,常隨祖母提籃於山間野地,遍採艾之嫩節,擇洗乾淨投入沸水汆熟,瀝乾水份細細剁碎,拌入糯米粉中,搓成圓,裹了豬油芝麻白糖餡,入蒸屜蒸煮。
待到青團熟透,滾入匾中周身沾遍松花粉,一身金黃,既不粘手,入口又有山野清香。其形似鴨蛋,故稱米鴨蛋。
我是到蘇州很久才知道,原來蘇州青團不用艾葉。用漿麥草汁上色,源於大禹治水的傳說。
相傳大禹在蘇州治水,開挖了三條江,將經常氾濫的太湖、陽澄湖之水引入大海,為當地冬小麥的種植創造了條件。
蘇州人為感謝大禹,將小麥葉汁加入糯米粉中做成青團子,供奉在大禹廟前或治水碑處,表示冬小麥長勢喜人,以告慰大禹的靈魂。
到了晚清,一位名叫趙慧的人發現用漿麥草汁做青團,比用小麥葉汁更加清香。也是出於珍惜莊稼的緣故,蘇州人自此開始改用漿麥草汁做青團。
提取漿麥草汁工序複雜,但似乎每家的老祖母都有家傳的絕技,手到擒來。
漿麥草割回家後,去根鬚洗淨,置於石臼中搗爛,倒入清水再加以揉搓,至青草的葉綠素全部溢出,將汁液過濾入盆。
此時,還需要添加適量石灰到汁液中,用於沉澱雜質去除浮沫。
青汁沉澱乾淨後,接下來就是和粉的工序了。
和粉很講究,撒粉和澆汁全憑個人經驗,需要讓每一粒米粉都飽吸青汁,就像一對熱戀中的男女,滿眼滿心的都是你儂我儂的深情。
早已把青團做得爐火純青的老祖母都知道,和粉時要加入一些豬油,這樣的青團蒸熟以後,口感更加軟糯,色澤更似碧玉青翠欲滴。
青團的餡能夠看出生活的富足,從早期單調的青菜、野菜等,到後來白糖豬油芝麻,再到現今的玫瑰豆沙、桂花豆沙、蛋黃肉鬆,火腿海鮮,一切味蕾能夠滿足的食材都能用來做餡。
在火與水的催促下,青團在籠屜裡鳳凰涅槃,掀開籠罩,熱騰騰的水氣挾裹著清香撲面而來,用筷子夾起一隻油綠如玉的青團,入口柔韌綿軟,滾燙的甜香包裹味蕾。
老祖母更是知道,青團出籠時要用毛刷將熟菜油均勻地刷在團子的表面,這樣既可以防止吃的時候粘手,又能防止青團在保質期內不開裂。
老蘇州人常把青團作為祭祖的必備品,往年人家也只有在清明時節才製作青團。
但作為一種時令美食,青團溫慰過許許多多蘇州人童年的味蕾,於是打著鄉愁招牌的青團,不再局限於清明,幾乎在所有的古鎮老街,每天都能買來以饗胃口。
對於蘇州人來講,青團是老祖母的味道。而對於來到蘇州的遊客而言,青團又是一種很江南的美食。
至於其他,也就談笑紅塵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