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應志剛
把古城夏天叫醒的,是一簇簇掛在高牆之上的凌霄花。
蘇州的市井小巷,抬眼滿佈的電線、五顏六色晾曬的衣物,若非這貫穿整個夏天的“苕之華”來裝點,著實有些丟臉面。
午後靜謐的巷弄,陽光炙烈,走在燙的“跳腳”的青石小路,路過一處宅院、一個轉角,一簇簇喇叭狀橙色的花,從一片濃綠間垂掛而下,頓覺時光驚艷。
太平老街的凌霄已經開過一茬。
好在花事不負我。
糧倉牆頭、利民橋墩、荻溪兩岸,層層疊疊、叢叢艷艷,花兒開得熱烈奔放。
日頭當空,太平禪寺外,千年古銀杏樹下,是歇涼的好去處。
清風徐徐從巷弄裡吹過來,借雜貨舖的小竹椅坐下,想起陸游作詩曰:滿地凌霄花不掃,我來六月聽蟬鳴。
灌一口冰鎮的酸梅湯,真真的愜意。
老街里的巷子縱橫交錯,但只要記住河流的位置,走在哪裡都不會迷路。
巷子裡少有人走動,安靜的能夠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只有開滿屋頂牆面的凌霄,隨風搖曳。
耳畔有嗡嗡的大屁股黃蜂飛過,忙著在花叢裡鑽來鑽去。
幾聲狗吠,從人家的庭院傳來。
老街的居民早就習慣了四季前來觀光的遊客,卻也願意停下腳步,跟你說一說一磚一瓦、一房一樹的典故。
一處老宅前,光著膀子出門辦事的大哥,見我駐足看花,扯了扯葉片,又拍拍扎入牆縫粗壯的虯幹,淡淡地說,“這棵有些年頭了,上百年了。”
我們站在花下抽了一根煙,他要拉我去家裡喝水,約著“玩一圈再來”後,大哥也不勉強,踢踏著拖鞋走遠,拐個彎不見了。
文史館前,凌霄從馬頭牆上掛下來,一盞路燈被我凝視了好久,於是變得和花兒一般嬌羞。
泛黃的燈罩很有年代感,幾朵花在周遭晃啊晃,染了一圈圈的紅暈。
端著相機拍照,隱約覺得身邊站了個人。
扭頭一看,卻是老朋友,鎮上的退休教師龔仁芝先生。
6年前,第一次來老街,是龔老師一路陪伴介紹,他的肚子裡裝著整個老街的故事。
老友相見,自然歡喜。他說,“衣服都汗濕了,不要著涼。”
我們站在花樹下閒聊著老街的一些舊史。
我還是被那盞羞紅了臉的路燈吸引,忍不住又端起相機按了幾次快門。
龔老師轉身進去,一小會功夫,拿了瓶水出來給我,“拍完了進去歇歇吧。”
怕一身的汗受不得寒,婉謝後又聊了一會,揮手道別。
走出一段路,回頭看老先生還站在門口目送。頓覺這小巷不再寂寥,恍惚走在少年時代的故土舊園。
再遇前方的“仰見蒼虯枝,上發彤霞蕊”,忽又想起清人李漁評價,“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
或許,這開滿凌霄的古城,正是有著一些令我敬仰的,親愛的人,才讓我這個異鄉漂泊了數十載的遊子,有了歸鄉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