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應志剛
我認識的人裡面,戚品賢是個有趣的人。
講不到一處的人,面對面坐了半天,他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裡,尷尬的是別人。
遇到聊得來的,口若懸河,嬉笑怒罵狂放不羈,卻自有一番獨特的見解。
他與妻子何錚,在黎里古鎮設了所“蘇州徐悲鴻藝術館”,內裡既有徐悲鴻真跡,也有近現代及當代書畫名家作品展出。
落座不久,寒暄幾句,就拉我去看他收藏的宋代石雕佛像,又燃了香,讓我禮拜。
“這是天花板一級的收藏,真的是很有佛緣的人才能見到”,不知是佛雕的莊嚴,還是檀香令人心生清淨,聽他這麼一說,敬香的動作頓時恭敬起來。
繼續落座、喝茶。聽他“跟你吹吹牛”,像個藏不住心愛玩具的老男孩,聊他收藏的字畫、雕塑、瓷器。
聊到興致處,又從手機裡翻出照片來讓我看,“這是米芾的真跡,我在一個小拍賣場收到的”、“這是唐代的,所有人都不相信是真的,被我收到了”……
戚品賢說,他收藏的很多藝術品,都是“這一類件的天花板”。
之所以頻頻“撿漏”得手,在於他“用辯證唯物主義的哲學思想武裝頭腦”。
“跟你說說我賺第一桶金的故事”,戚品賢點了根煙,娓娓道來。
那年,有人帶著幾枚“文徵明兒子文彭的印章”找到他,一番端詳後,認定是真品,毫不猶豫買了下來。
許多大咖級的藏家笑話他,“這個人帶著這些贗品轉了好幾家了,文彭的印章?怎麼可能?”
“人的意識是主觀的,但事物卻是客觀存在的,人不能拿主觀的意識去看待客觀的事物”,戚品賢認為,“一切皆有可能。”
“透過現像看本質”、“實事求是”,這樣的話語,不斷從他的嘴裡蹦出來。
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我就是藉助這些哲學的思想,一次次把別人眼中的贗品、廢品、仿冒品收藏下來,最後又都證明我是對的。”
說到興起,又要去手機裡翻找藏品的照片。
何錚在一旁提醒,“人家老是聽你吹牛,會煩的。”
這位容貌典雅的江南女子,話不多,一直笑瞇瞇地陪著,聽我們說話。
偶爾,會阻止他從煙盒裡拿煙,“你心臟不好,少抽點。”
相知多年,何錚的話,戚品賢“要聽”,也“聽得進去”。
蘇州徐悲鴻藝術館館長的名頭,由何錚掛著。
這位擅長刺繡與繪畫的女子,不但是中國工藝美術協會會員、蘇州工藝美術協會理事,也是圈內有名的收藏家。
何錚一口不提自己收藏的事,卻一遍遍聽戚品賢與朋友“吹牛”。
聽他說起某件藏品,像看一個長不大的男孩,她又氣又笑,“為了湊錢,外面借了一大筆錢,還把房子賣了。”
更因為戚品賢收藏成癖,多數藏品只收不賣,早些年“窮”的天天被人追債。
我問她,“當時有沒有阻攔?”
他大著嗓門,“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一個走在希望之路上的人。”
她笑言,“我就養著他唄。”
說話間,戚品賢伸手在果盤上抓了兩個蘋果。何錚說,“已經吩咐人去洗了。”
他說,“我拿去供佛。”
又招呼我,“有兩尊唐代的木雕佛像,帶你去看看。”
在藏室外,他邊開鎖邊說,“唐代的雕像國內基本沒有了,我這兩尊有可能已經是孤品”。
又說,很多權威學者來,“都忍不住頂禮膜拜”,“見一面,真的是不知道積了多少功德緣分。”
收藏的事,門外漢的我只有聽個熱鬧。至於他時有在拍賣行拍出高價的書法作品,我也只能說個“筆力遒勁”,再無捧場的言語。
當然,這也應了他“實事求是”的立場,不懂就是不懂。
真正讓我生髮“驚為天人”之念的,還是他在飯桌上展示的一篇自創小說。
從開篇第一句話,到接連兩段的“抖包袱”,及至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悠長的尾句,故事的內容、語言敘述的功底、深厚的筆力無不令我動容。
這是一篇略帶自傳的作品,把一個臨近退休的男人無奈、惶恐、悲愴、擔當的內心活動與外在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
聽他念完小說,我依舊沉浸在故事的情節裡無法自拔。他卻自顧自地唱將起來。
是京劇《伍子胥》裡的一段吟嘆,那似月下大漠裡孤狼嗚鳴,又似無力回天的百戰將軍刎劍前的無力悲嘆,在這炎熱的夏日里,有一股蒼涼在屋內流淌。
何錚聽得入迷,眼眶裡微泛著淚光。
這個世界,她才是最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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