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又以不尋常的方式結束了第一個季度。當疫情下的人們蟄伏了兩年期待生活回歸正常時，等來的確是上海新冠變種奧密克戎的爆發，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春節後的第一個假期清明，本該是過年沒能回家的人難得的機會，卻又只能對著家鄉的方向黯然神傷。
2022年的春天本是期待著振奮的，但除了沒完沒了的核酸檢測，沒有什麼氣象一新的跡象。雞鳴寺的櫻花，在南京疫情反复時悄然凋落；台城柳的新綠，在幾場乍暖還寒的春雨後已然蔥鬱；而難得幾個陽光明媚的周末，我又在新居裝修的掃尾中耗盡。這兩個月太過匆忙而壓抑，該慢下來了，在這個不能回鄉掃墓的清明，慢下來感受一下春天的尾聲吧。
說起慢，南京有個地方以慢著稱，那就是中國第一個被國際慢城聯盟認證的高淳慢城。曾幾何時，我們還在追求快速發展，而西方人已開始放慢生活節奏，“慢城”概念逐步在國外流行，並製定了嚴苛的要求，以5萬人口以下的城鎮社區為限，反對污染和噪音、倡導綠化、支持綠色能源、堅持傳統手工業、摒棄快餐和超市等符合一整套標準，才能被認證為慢城。
因此真正被認證為“慢城”的只是高淳椏溪街道的生態之旅景區，自從2010年被授予了“國際慢城”的頭銜，整個高淳就舉起了慢城的旗幟，包括後來興建的水慢城，打造了一系列生態旅遊。來南京那麼多年，去高淳的次數屈指可數，在他成為慢城之前，奔著固城湖的螃蟹和一條老街，最近一次是去年夏天，女兒小學畢業的班級活動，就是在椏溪慢城。雖然離主城區有100公里，但去高淳不算出南京，是這個假期出遊最好的選擇了。
高淳的慢，在山野田園。椏溪慢城範圍很大，覆蓋周圍的村鎮、農田和丘陵共80平方公里，對大多數遊客來說，則是集中在遊客中心到小鎮驛站幾公里的一條景區幹道上。沿途設置了彩虹滑道、叢林穿越、樹冠漂流之類的人工設施，這些都乏善可陳，去年陪著孩子們來這裡，挨個玩這些項目，覺得就是司空見慣的兒童遊樂場。倒是在尋找附近農家樂吃飯時，穿行縣道，時而曲徑通幽、時而鮮花遍野、時而濃蔭蔽日，鄉野情趣讓人心曠神怡。真正的慢城，應該是景區之外的尋常田野、農村和人家。
這一次，來到核心景區附近的慢城小鎮，不再在人工景點逗留，就隨性的漫步在草坪、池塘和村莊邊。四月是慢城的金花節，不過今年春天來得早，清明時節的油菜已過了鼎盛的燦爛，但依然能望到一片令人振奮的金黃。油菜田頭有零星點綴的桃花，掩映在遠處錯落的村舍間，很像婺源風光，這是小時候最深刻的鄉間記憶，也是成年後最嚮往的春天景色。留戀慢城，也許更多是緬懷年少無憂的爛漫歲月。
高淳的慢，在水鄉湖岸。高淳境內有兩個湖，固城湖和石臼湖，慢城的旅遊效應，催生了固城湖邊的水慢城，這是2016年在湖邊濕地上打造的人工旅遊景點。板正的規劃，匠氣的設計，少了些自然和野趣，不過精心佈置的草坪、花田、果園、荷塘，甚至還有動物園，成了家庭親子休閒放鬆的好所在。圍繞中央水域一圈的主路有7.7公里，最好的選擇莫過於租一輛多人自行車，一家人隨騎隨停，暢游春光。湖邊的鬱金香和格桑花絢爛奪目，但我更愛那梨園間零星飄飛的梨花花瓣。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這個春天，錯過了梅花、櫻花、海棠，這些在枝頭綠葉間綻放的稀疏梨花，讓我欣慰春天還沒有去遠。
相對於水慢城的精緻，石臼湖的拙樸不經意間成了網紅。驅車在石臼湖邊的堤岸和小橋間穿行，一排排低矮的電線桿歪斜在岸邊小路旁，女兒驚呼“這裡好像鎌倉”。她沒有看過《灌籃高手》，但日漫裡清新慵懶的情懷，也已經普及到了下一代。再往前經過石臼湖大橋，一列地鐵正駛上湖面，《千與千尋》裡夢幻的水上列車，在這裡走進現實。湖邊有個叫一工區的地方，是一座小小的燈塔下，傍晚時分，聚集了不少年輕人，卻沒有他們慣常的喧鬧。大家坐在湖邊，面對落日的方向，看夕陽緩緩落入水天相交的天際，灑滿湖面一片金黃。月升日落生生不息，時間彷彿靜止，輪迴不過如此。
高淳的慢，在老街舊巷。淳溪老街，是許多人對高淳最初的印象，也是我第一次來高淳的理由。這十幾年間陸續來過幾次，多半會到老街走一走，每次都是初見的模樣。光滑的石板路面，斑駁的樓窗牆頭，這些自是不變，難能可貴的是沿街商舖依然賣著十幾年前的東西，手工竹編、米麵糕點、水產時蔬，都是本鄉本土的日常物件，看不到其他古鎮老街成為景點後鋪天蓋地的旅遊紀念品，更沒有歇斯底里直播的網紅商品。800米街巷，900年曆史，許多故事沉澱為一個個文保遺址，時光在這裡很慢，過濾了外面一波波焦點熱潮的紛擾，只留下平淡雋永的尋常生活。
高淳還有一條漆橋老街，繁衍著南宋遷入的孔氏後人，堅守著更古老的傳承和風貌。這裡也是連接蘇南皖南的古寧驛道必經之地，但凡古驛渡頭，皆濃縮滄桑浮沉。只是疫情期間，暫不開放，被攔在了街口的南陵關外。透過高高門洞，只見到青磚灰瓦、酒旗飄飄，裡弄深深，幽靜古樸的氣息撲面而來。
高淳的慢，在客棧民宿。住進了老街旁舊巷裡的花築蘭園，是一間用百年老宅打造的民宿。參觀過很多江南的宅院，一直質疑古人住在那些逼仄的房間裡是否舒服，但是改造過的蘭園客房，保留了百年前雕樑畫棟的結構，佈置著便捷舒適的新中式家具和設施，讓我的擔憂煙消雲散。坐在窗前，喝一杯清茶，翻幾頁紙書，看庭院裡綠意盎然，閒坐一下午又何妨。又暢想如逢春夜喜雨，靜聽雨打芭蕉，點滴到天明，又會是怎樣的靜意閒愁。
老街民宿是住進歷史，林間客棧則是住進自然，另有一番風味。去年的小學畢業聚會，安排在慢城附近的枕松度假酒店，是散佈在山腳松林間的幾十間獨門獨戶的小木屋。屋外蒼松蔽日，屋內典雅溫馨，會有鬆鼠爬上窗台，也有月光透入床頭，頗有“閒期竹色搖霜看，醉惜松聲枕月眠”的意境。住在枕松，融入山林，不由得生出“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的時光錯覺。
剛開始進入一點慢的狀態，就要踏上歸途了，回程因為高速收費站的疫情防控檢查，多堵了兩個多小時，剛剛平靜的心情又變得焦躁。清明假期，兩天的高淳尋慢之旅，只是日常內捲的稍稍喘息，而修煉出波瀾不驚的內心，克制住爭強好勝的慾望，就不必在乎何時何地，都能領悟到慢生活的真諦。聽起來，我給躺平族找了個很好的理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