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日期:2020年9月)
到達廈門已是黃昏時分,大街的地鐵工地上機器轟鳴,夏天過去了一個多月,空氣還是燥熱,廈禾路上都是魚腥的味道。
不如今晚去鼓浪嶼住吧,生活中應該有一些不經意的偶遇與驚喜。
在鷺江道的輪渡碼頭上船的時候,天空中開始飄起了小雨,行船入東海,微風過雨帆,煙雨濛濛中,鼓浪嶼的輪廓分外嫵媚。
鼓浪嶼最初是一座人煙稀少的荒島,曾經因其得天獨厚的宜居環境以及與島外亂世若即若離的相對安穩的社會狀態,成為許多當年下南洋的華僑衣錦還鄉後的定居地。鴉片戰爭開始,直到甲午戰爭前後,因為歷史原因,鼓浪嶼淪為公共租界。列強的入侵,也帶來了西方的文化,各國先後在島上設立領事館,創辦教堂、學校、醫院、洋行、公館,同時,一些華僑富商也相繼來島上興建住宅、別墅,辦電話、自來水事業。小小的島嶼匯集了東西各個時期的各種建築,成為一方十足的“萬國建築博覽”之地。
如今,鼓浪嶼已獲得國家5A級旅遊景區、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中國最美五大城區等榮譽,島上濃厚的文化氛圍、秀美的自然環境、獨特的中外建築,每年吸引著數百上千萬的遊客慕名而來。
然而,鼓浪嶼終究也逃不出中國大部分熱點旅遊景區的宿命,過度的開發和商業化,白日晴天下的鼓浪嶼已難尋傳說中的靜謐和清幽。
如果你不喜歡三坵田碼頭的川流不息,如果你討厭美華沙灘的熙熙攘攘,如果你抵觸日光岩石梯上的摩肩接踵,如果你對龍頭小吃街的如潮人流感到恐懼,如果你膩煩特產店裡姑娘們的吆喝…… 但是又如果,你心裡還是放不下對鼓浪嶼的牽掛與憧憬,那麼你可以像我一樣,選擇在這樣一個旅遊旺季剛剛結束的時節,當夕陽西下,踏上渡船。
夜和鼓浪嶼一定是個絕配。
如果要讓這個絕配再徹底一點,那一定是再來一場綿綿雨。
在延平路上島時,夜色漸濃,雨也越下越大,行人很快散去,迅速消失在各條小巷中,回頭一看,廈門城內已是燈火通明。
話說鼓浪嶼的代表景點有日光岩、菽莊花園、皓月園、鼓浪石、鋼琴博物館、鄭成功紀念館、海底世界等,但既然選擇在夜裡登島,那肯定不是衝著這些景點來打卡的。
在夜裡,你是很難看到浪蕩山的清晰真顏的,也不可能爬上日光岩頂一睹鼓浪嶼的全貌,尤其是這樣的一個雨夜,除了龍頭路小吃街一帶,大部分的巷頭陌尾鮮有遊客的身影,偶爾幾個島上的居民路過,也是行色匆匆,歸家心切。
但這恰恰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步入島嶼深處,細細品味鼓浪的美。
觀海路上聽海浪輕拍礁石的聲音。
港仔後沙灘一個人包場整片的銀沙輕濤。
田尾巷裡獨享長長的寧靜。
舊宅的圍牆,古樓的紅磚,與昏黃的路燈每晚都在進行著穿越一個多世紀的隔空對話。
燈籠高掛的李家莊,白牆藍瓦的皓月園,古老滄桑的船屋,無敵海景的望海小苑,深深的龍山洞…… 百年前的故事和舊時光的煙火現在又有誰真的懂。
尚未打烊的雜貨小店門口,老闆娘有搭沒搭地和朋友聊著家常,屋簷下總會有一盞燈,照亮行人的路。
雨水夾雜著鳳凰樹花的淡淡甜香,順著小店遮棚落下,化成一條條美麗的水珠項鍊,然後滴落在石板路上,濺起一朵朵漂亮的水花。
婆娑的古樟樹,闌珊的燈火,在路盡頭若隱若現,交匯融合。
夜宵舖裡,三三兩兩的食客,你儂我儂的小情侶,喝著啤酒,伴著生蠔和海蠣煎,聊著人生和愛情。
此情此景,不正是書中尋他千百遍的鼓浪嶼麼?
放下世俗的期望,最美的風景或許就在拐角處。
當然,還有文藝的民宿。
隱藏在小巷深處的民宿讓人浮想聯翩,小屋主人的祖先是顯赫的達官貴人還是碼頭勞役苦力?今晚的住客中有沒有一位我多年未見的老友?樟樹下的那些貓兒會不會就在上面的閣樓裡躲雨?千里之外的故鄉是不是也在下著小雨?酒吧里歌手唱的會不會是他自己的故事?五座山上是不是真的曾經飛過五條龍?鼓新路的八卦樓到底有沒有住著神仙?
內厝澳路上,有一條不大不小的隧道:筆山洞,一不留意就有可能錯過。筆山洞有點相當於某些寺廟或聖地的許願樹的地方,但這裡更加文藝更接地氣。人還在洞口的時候,就感覺到塗鴉的氣息撲面而來,再進去細細瀏覽,猶如翻閱一部刻在石頭牆壁上的歷史書,書中有天荒地老的誓言,有金榜題名的祝福,有空前絕後的詛咒,還有某某到此一遊的百年經典告白。長長的山洞,藏著滿滿的愛、恨、情、仇、屎、渣、賤。
據說,鼓浪嶼在“中國十大情侶分手聖地”名單上佔據著第八名的位置,不知是真是假,原因更是猜不透,也不知道跟這筆山洞是否有關。
如果你恨ta,就帶ta去鼓浪嶼吧。
網上還流傳著許多關於鼓浪嶼的有趣傳說,什麼鬧鬼啊,凶宅啊,靈異事件啊,還有什麼哪條山路晚上不能走啊,甚至還有網友們添油加醋的恐怖細節描述,呵呵,信則有不信則無,就當作是給鼓浪嶼又增添了一些神秘的色彩和吸引力了。兩千多年的封建文化歷史,牛鬼神蛇的印記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才可能慢慢淡化消失,如果鼓浪嶼真有鬼怪,只怕早就被每年一千多萬遊客的陽氣碾壓得無影無踪了。
如果真有鬼怪,我這麼山路小巷黑不隆冬地走了一大圈,怎麼就沒有被我遇見一位美麗的女鬼,來一場人鬼情未了的動人故事呢。
回到福州路的民宿,已近午夜時分,在旁邊的雅典娜要了一杯啤酒,伴著微微醉意,一睡到天明,直到被窗外的鳥鳴叫醒。
推開窗簾望去,海那邊的高樓變得清晰許多,隱約看到上島的遊人也漸漸的多了,龍頭巷又開始熱鬧起來,是時候離開鼓浪嶼了。
一大早返城的船上,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就像昨晚上島的渡船一樣。清晨的海風還帶點涼,耳機裡單曲循環著大喬小喬的《農夫漁夫》: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擁有一個大果園, 我願放下所有追求做個農夫去種田, 每一個早晨我耕耘在綠野田園, 每一個黃昏我守望在鄉間的麥田,我會把憂慮都融化在夕陽里, 讓孤獨的心等待秋收的歡喜。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擁有一條漁船, 我願放下所有執著做個漁夫住在海邊, 每一個早晨我航行在晨曦的海面, 每一個黃昏我遙望在無際的海雲間,我會把思緒都消失在波濤裡, 讓澎湃的心等待風雨後的平息。